佐冰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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脑洞产物(短篇)

黄昏后,只有细碎的风拂过面颊,铜铃碰撞出阵阵清脆的声音,由远及近,渐渐入耳,城墙上那人的影子被拉得很长。俗话说影如鬼魅,但是在他的身上却多了一分圣明,或者说安然更加合适,在他的身边总有这种感觉。远处的阁顶背面,殷红的围巾在微风中轻轻地摇曳飘荡,年轻的杀手眯起眼睛遥望着头戴斗笠的高僧,秋色夕阳将他墨衣相镀,刺绣的莲花也缀着点点金光。

这是他第三次见到他,第一次,是狂风大作的雨夜,漆黑狂乱,伸手不见五指,是他对那个夜晚唯一的印象,空气中只有泥土和锈血的味道,他和他只是对视了一眼,便消失在竹影交斜的月色中,那是他第二十三次执行任务,受凌雪阁之命,前来诛灭拿人消遣玩乐的逆贼,一切顺遂,只是在临走时看到了一位僧人,眼里充满着痛苦,措手不及和后悔,他也想不明白,这到底是怎么一种情绪才能让他露出那样的表情,他只知道他的任务完成了,低语一句:“僧人原来也是人。”在他的记忆里,大师都是无情无欲,性情寡淡之人,所以那夜也难免会感叹于此。而行走在刀尖,踏在血泊里的人,终于心里咯噔了一下,是说不清的感觉。

第二次,是在前往下个任务点的途中,路经少林,耳边只有棍棒挥舞的飒飒之声,他娴熟地用镰刃环绕自己借力踏风而行,越过前面那个山头,眼看就快离开少林,一声震吼使他失去了意识,他坠向了地面,就在快要彻底摔落前,他用镰刃划向了自己的腿根,使出一记孤风飒踏,冲向了山头并踉跄的落脚。这是凌雪阁的保命招数,也是最好的赶路方式,没想到未见其人便用出这招。他心里暗想任务不可能泄露,怎么会被人截胡。一记冲击力十足的下坠震起几个石块向他眼前飞去,用带铁刺的胳膊挡下后,眼前出现的是那夜雨横疏狂下的多情僧人,为什么是多情,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那么说,只是自然而然,反应过来时心里就那么想了而已。“别动手别动手!只是路过只是路过,可以放我离去吗?”他扯下遮挡面容的围巾把眼睛眯成了一条弯月,痞里痞气地笑着说道。僧人没有说话,只是拿起了他的法杖,他感受到了真气流转,便按照以往的阅历打算先下手为强,刚接鬼步打算甩出一阵乱天狼就跑路,却没想到对面不动如钟,镰刃全弹到了自己身上,他被击退了,他知道这是少林的罗汉金身,这个功力的差距不是简简单单就能靠小聪明破解的。他慢慢地向半撑在地的杀手走去,杀手眼前浮现了那夜大师的神情,也不知谁给的勇气,竟化作了他杀掉的任务目标,大师顿住了,他看到他嘴巴微张,却没有听到一点声音,他跑了,头也不回,庆幸而又疑惑的奔赴任务点,背后只有一声“后会有期”。

大师有个弟子,玩世不恭,放浪不羁,以耍弄伎俩恐吓玩弄手无缚鸡之力的平民为乐,害死了不少无辜的生命。只为图一乐,就可以轻易看着别人在他的圈套下慢慢摧毁心智,自杀在他的面前。他不懂为何要抹去情欲,他只晓得快乐至上,就这样直到命陨梦中。他一生都是如此,最后也毫无痛苦的离世,按理说也算是贯彻了他的主义,大师心里也明白这点,凌雪阁已经给足了面子,没有折磨他圈刑他让他生不如死,大师也后悔直到最后也没有教化他,看他将无辜的村庄破坏的生灵涂炭,妻离子散,他也没下得去手亲手手刃自己的弟子。

也不全是如此,那个雨夜他本想去做的,只是慢了一步,他的错愕,他的痛苦瞬间扭曲交缠,只能望着红色的飘荡的围巾消失在自己的眼前,他也思索过,是不是那个人动了一点侠义之心,并没有多做折磨之事,只是送他不肖的弟子上路而已,他后悔自己的失责,恨自己的心软,也悲于自己的犹豫不决才导致了不可挽回的事情发生。如果当初捡到那个孩子的时候,看着弟子漆黑的水汪汪的大眼求他的时候,多一点陪伴,如果骨瘦嶙峋头发杂乱的时候跟着他蹒跚前行的时候,不是训诫他只给他一本心法。不求他入道,而是写了一句提笔,希望他遇见应遇之人,护应护之友。可惜,没有那么多如果,他一心向佛,潜心修炼,已成大师,却不是好师。

他在山头遥望,红色的疾风穿过,他也不懂为什么要拦下过路的他,也许只是眼熟,也许只是想要说点什么,猩红的鞭子打在他身上,他不痛,不痛在心也不痛在肤,他知道,这不只是实力的差距,更是心的麻木。他想说一句谢谢,却也懊恼自己的弟子被杀,看见熟悉的面容再次出现在自己面前之时,他语塞了,只能望着他远去。

视角拉回当下,二人心里都打着不一样的算盘,大师早已觉察到了他的存在,那是年轻的杀手第一次听到他的声音,浑厚低沉,还有一点柔和。“我们还是见面了”。他身躯一颤,没想到隐蔽性这么好的自己也会那么早暴露,他没有说话,抱着侥幸心理觉得不会被知晓方位,只是目光流转,寻找逃脱的路线。“那是我的...弟子。”他算是明白了,杀了他的弟子难怪要拦他,按照这个功力,不杀他都是大发慈悲。等下,为什么不杀了我,他疑惑了,驻足了。大师知道他放下了逃走的念头,望着面前橙红色的圆日,淡淡地道了一句:“谢谢”。是的,他释怀了,无数个日夜,他不停的敲打着木鱼,诵读着佛经,恐怕佛祖都厌恶心烦意乱的信徒吧,最后他游离四方,终于在那个山头望着重峦叠嶂,放下了那个跟在他后面傻笑的弟子。杀手彻底愣了,蹑云过去,直接孤风落在他的面前,把保命这件事全然放在脑后,“你...疯了吧?那可是你的弟子,我杀了他!”那也是他第一次看清大师的脸,没有沧桑,面容清秀,让人看着舒适,不像他,看着就欠打,不过这也是他自己这么觉得了。“我知道你留手了。”他一时无法反驳,确实,他接到的命令不是那么简单,但是他只自诩为杀手,而不是刽子手,不想行折磨之事。他们面对面沉默了。夕阳渐渐落下,还是他耐不住寂静,开口道:“我虽身处黑暗,却心向光明”。片刻后,又缓缓道:“若想向我复仇,七日鸟不归前见。”说罢,便趁着夜色离去。

大师看着毛头小子在墨红七星轻功下远去,眼前仿佛是一条银河,思绪也拉得又长又远,嘴角不经意间勾了起来,他也没有意识到这是这些年来他第一次笑了。

七日没有别的原因,只是因为他还有一个任务没做,这次有点棘手,对面戒备森严,不是简单易容就能混进去的情况。他失败了。被捆打,被鞭刑,显然,并未能赴七日之约。

大师也不是来决斗的,他穿过了人鸟不生的极恶之地鸟不归,想起了自己那个同样生长在恶劣环境下的弟子,心生怜悯,但当浮现出那张俊秀阳光的脸,他又笑了,等他回过神来,他才发现自己站在了凌雪阁主阁的门口。他确实被拦,只不过没被拦住,整的凌雪阁上下都警戒了起来,李泌面笑却没有一点好意的说道:“这里,应该不会归少林染指的地方吧”。他才回神,这是越界,他代表了整个少林,凌雪阁本隐蔽之地,不该被世人知晓的组织。这孩子真是粗心,他心里苦笑了一下。

“我来寻你阁一个人,他杀了我的弟子。”他知道,不能说出是他暴露的位置,否则那个笑容俊朗的孩子会被处以刑罚。李泌面无表情的说道:“我们所行之事,不可被透露,更不能推出行刑者,请回吧。”就在此时,和那个杀手共事的队友回来了,身负重伤,几乎是半爬着扶落梯而上,大师紧张了,他心里有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,静静地避后,把功力运作在耳内,听到了他最不想听到的对话,“淡然....被抓......困于.....长安....”。声音越来越小,但是他听到了全部,他疾行,他一个出家人,终是心...动了,多年潜读佛道,他终于明白该做之事,不能再后悔。千斤坠下,是血肉模糊已睁不开眼的少年,少年看到他时,保留的最后一丝紧绷的弦也断了,是安心吧,他后来想到。他被扛在肩上救走了,是扛着,现在的少年想起来都一脸的埋怨,“你一点都不懂得惜玉唉,我当时都快死了唉!”但每当大师笑道:“你确实是玉,我心田玉。”时,他也就挠挠头笑着插科打诨过去了。

大师只是把他们震昏,并没有杀生,事后凌雪阁阁主派出的队伍迟来一步,收了个渔翁之利,处理好后事,完成了任务,得了个两全。李泌后来问到大师,也只得了一句:“虽杀我弟子,但也应得,我无心追问,只是想来道一声谢罢了。”少年医伤醒来,被吴钩台台主姬别情骂了几句野猪后,也就放行让其休息几天,临走被没好气得训了一句“惜命”。

淡然拖着受伤的身子四处找寻大师,反复用着吴钩碎雪,累了就停,停了再寻,踏遍雨夜,城墙,每个他们相见的地方,最后回到了鸟不归。在那,终于看到了旧化的斗笠,熟悉的墨莲。“等得确实有点久,你这约赴得有点慢。年轻人,要守时...”他被打断了,是少年怒急:“我这样的人,不配谈相守。”大师愣了一下,旋即淡淡地笑了,他这次终于知道自己笑了,笑得很开心,“你笑什么..”“世间安得两全法,不负如来不负卿,笑,不能谈相守的本是我。”少年眼睛瞪大了点,说不出话来。良久想起那夜那个弟子书阁前的提笔,脱口道:“为君...舍身...入轮回...”“唯愿君心似我心。”大师笑接。

雪,晴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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